《与朱元思书》作为一篇短小精悍的古典散文,以其清新隽永的笔触,描绘了富春江上一段摄人心魄的山水画卷,历来是中学语文教学中的经典篇目。对这篇课文的教学反思,不仅仅是对一次教学实践的复盘,更是对古典文学教学如何更好地抵达学生内心,如何在高科技时代唤醒学生对自然、对审美的感知,进行深刻的探讨。回顾过去多次执教《与朱元思书》的经历,我深感其魅力与挑战并存,而每一次的反思,都促使我对教学的深度和广度有了新的认识。
《与朱元思书》之所以被奉为经典,首先在于其高度凝练的语言艺术和精准传神的景物描写。吴均以其独特的视角,通过“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描绘了水的清澈透明;以“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展现了水的迅疾澎湃;以“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勾勒了山的高峻险拔。这些并非简单的景物罗列,而是将视觉、听觉、触觉乃至心理感受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幅动态的、富有生命力的画面。特别是对声音的描绘,如“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更是将读者带入一个空灵寂静又生机盎然的听觉世界。其文法精妙,多用排比、对偶,音韵和谐,读来朗朗上口,极具音乐美。最后,作者借景抒情,点出“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的哲理,使得一篇写景短文跃升至哲思的高度,引发读者对人生、对自然、对功名的深层思考。教学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否让学生体会到这些艺术魅力。
我最初执教这篇课文时,教学重心往往偏向于字词句的疏通和翻译,力求学生能准确理解文意。这固然是基础,但后来我发现,仅仅停留在“知其然”的层面,学生往往难以真正领略到文章的意境之美和蕴含的哲理。他们能够背诵“水皆缥碧”,却无法想象那种“千丈见底”的视觉震撼;他们知道“望峰息心”的字面含义,却难以感同身受那种超脱世俗的豁达情怀。这促使我开始反思,如何让学生从字面走向画面,从画面走向情感,最终实现对文章深层价值的体悟。
挑战之一便是古典汉语的文言障碍。对于现代学生而言,“缥碧”、“负势竞上”、“轩邈”、“泠泠”、“嘤嘤”、“戾天”、“经纶世务”、“窥谷忘反”等词语,即便有注释,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形成直观理解。过多的讲解容易冲淡美感,但若不讲解又会造成理解的空白。我的策略逐渐演变为:在课前布置预习任务,要求学生通过工具书和网络初步了解生字词。课堂上,我会将重点放在关键词句的引导上,通过创设情境、对比联想、反复诵读等方式,帮助学生在语境中理解词义,而不是孤立地进行翻译。例如,在理解“缥碧”时,我会通过图片展示或让学生描述自己见过的清澈河水,引导他们体会这种“清澈”中带有的独特颜色和深度感。
挑战之二在于学生缺乏直接的自然体验。当代学生多生活在城市,钢筋水泥的环境使他们与文章所描绘的“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山水野趣渐行渐远。他们可能从未见过“千丈见底”的水,也未曾听过“泉水激石,泠泠作响”的清脆,更遑论那种“互相轩邈,争高直指”的山势所带来的震撼。这种体验的缺失,是理解文章意境的最大障碍。为了弥补这一差距,我开始积极运用多媒体手段。在教学设计中,我不再满足于仅播放几张普通的山水图片,而是精心挑选了与富春江或类似景致相关的高清视频,甚至是一些航拍镜头,让学生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山的高峻、水的清澈与湍急。我还会播放一些自然音效,如流水声、鸟鸣声,在讲解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时,让学生闭上眼睛,在听觉的引导下,想象作者笔下的意境。这种沉浸式的体验,往往能激发学生更深层次的感悟。有一次,我甚至在课堂上让学生尝试用不同语速和语气来朗读“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模拟水流的快慢,并配以肢体动作,课堂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学生们对水势的理解也变得鲜活而具象。
挑战之三在于如何引导学生从景物描写上升到情感和哲理的体悟。文章的高妙之处在于,景语即情语,景语即理语。但对于初学者而言,他们往往容易将“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视为与景物描写脱节的附加句。为了克服这一点,我通常会在讲解完景物描写后,引导学生思考:作者为何要如此细致地描绘这些景色?这些景色带给你怎样的感受?进而在这样的情感铺垫下,引入最后的哲理句。我会让学生联想,在当下快节奏、充满竞争的社会中,人们所面临的“鸢飞戾天”(追求功名利禄)和“经纶世务”(忙于世俗事务)的压力。然后提问:当你们看到如此壮丽宁静的自然景色时,内心会有何种变化?有没有那么一刻,你会觉得尘世的烦恼变得微不足道?这种由浅入深、由景及情、由情入理的层层递进,让学生在情感共鸣中理解了作者的超然心态和对世俗的批判。我还会引导学生思考,吴均的这种情感寄托与陶渊明、王维等人的隐逸思想有何异同,拓宽他们的阅读视野和思维深度。
在教学方法上,我不断尝试创新。除了传统的诵读、讲解、讨论,我曾尝试过“景物速写”的活动。在学生理解文章内容后,让他们选择文章中的一个片段,用自己的画笔或文字进行速写,不要求专业水准,只求表达自己的感受。这种方式让学生将抽象的文字转化为具体的形象,加深了对景物的感知。我还曾尝试“情境朗诵”,将班级分为几组,每组选择一个景物片段,通过语调、节奏、表情等来演绎,比赛哪组的朗诵最能打动人心。这些互动性强的活动,不仅提升了学生的参与度,也让他们在亲身实践中体会了语言的魅力。
此外,对文本细微处的挖掘也是我反思的重点。例如,文章中的“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一句,看似平淡,实则蕴含着作者逍遥自在、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我会引导学生思考,这种“任意东西”是消极的放纵,还是积极的顺应自然?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士人面对政局动荡,寄情山水,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慰藉?这种深层次的探讨,让学生不仅仅停留在表面文字,更能触及作者的内心世界和时代精神。再比如,“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的对仗句,不仅形式优美,内涵也极具张力。我会让学生体会“鸢飞戾天”与“望峰息心”之间的强烈对比,以及“经纶世务”与“窥谷忘反”之间的心理落差。这种对比,正是作者对世俗纷扰和自然宁静的深刻思考。
经过多次实践与反思,我逐渐形成了以下几点共识:
首先,古典文学教学应以“审美体验”为核心。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让学生“懂”文言,更是让学生“爱”上文言,感受古典文学的博大精深和无穷魅力。这意味着教学不应拘泥于字词句的琐碎辨析,而应更多地关注文章所营造的意境、所表达的情感以及所蕴含的哲理。通过多种感官的调动,引导学生沉浸其中,获得身临其境的审美享受。
其次,教学应充分利用现代科技,但不能被科技绑架。多媒体、网络资源是辅助教学的强大工具,能够有效弥补学生体验的不足。然而,科技永远是手段,其目的是更好地服务于文本,激发学生的自主思考和情感投入,而不是简单地替代教师的引导和学生的阅读体验。过度依赖声光电,反而可能让学生失去想象和独立思考的机会。
再次,深度分析与易懂表达并重。深刻的文学分析是教学的灵魂,但如果表达晦涩,学生难以理解,则效果大打折扣。这就要求教师在备课时,不仅要深入挖掘文本的内涵,还要思考如何将这些复杂的思想和艺术特点,用学生能够理解、乐于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语言要生动形象,讲解要深入浅出,善于举例,勤于设问,引导学生一步步接近文本的深层意义。
最后,古典文学教学应注重与学生现实生活的联结。虽然《与朱元思书》写于千年前,但其中蕴含的对自然的向往、对功名的淡泊、对内心宁静的追求,是超越时空的。在快节奏、高压力的现代社会,学生同样面临着学业、升学的压力,也会有对宁静、放松的渴望。将文章的主题与学生的现实困惑相结合,引导他们思考如何在忙碌中寻找内心的平衡,如何在喧嚣中保持一份清醒,这不仅能增强文章的时代感和吸引力,更能培养学生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未来在执教《与朱元思书》时,我将更加注重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强化课前导读,通过更具吸引力的引入方式,如讲述吴均的故事,展示富春江的今昔对比,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二是深化诵读指导,不仅要读出字音,更要读出节奏,读出情感,通过教师范读、学生齐读、分组赛读等多种形式,让学生在反复诵读中品味文章的音乐美。三是拓展课堂活动,尝试让学生进行“想象创作”,如改编成现代诗歌、短剧片段,或者为文章配乐,让学生在创作中加深对文本的理解和体验。四是引导学生进行比较阅读,将《与朱元思书》与同类写景散文,如柳宗元的《小石潭记》、袁宏道的《晚游六桥待月记》等进行对比,在比较中体会不同作者的风格和情趣。五是关注课堂生成,鼓励学生提出自己的疑问和看法,即使是“离经叛道”的观点,也应给予尊重和引导,让课堂成为一个思想碰撞、情感交流的平台。
《与朱元思书》虽短,其内蕴却深厚绵长。每一次的教学,都是一次与古人的对话,一次对美与哲理的探索。作为语文教师,我们的使命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是点燃学生心中对文学、对生命、对自然的热爱之火。通过不断的教学反思,我坚信,我们能够更好地将古典的智慧与现代的教育理念相结合,让《与朱元思书》这样的经典作品,在今天依然能够滋养学生的心灵,启迪他们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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