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的漫长旅途中,如果说知识的传授是航船的航向,那么提问无疑就是那艘船的舵,它决定着航行的姿态、深度与最终抵达的港湾。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深刻体会到,提问不仅仅是教学中的一个环节,更是贯穿始终、决定教学质量与学生学习深度的一项核心技能。对我而言,“我会提问题”绝非一句简单的自我陈述,而是一场持续性的教学反思,是对自我教学理念、行为模式以及育人目标的反省与重塑。
最初,我对提问的理解是功利且狭隘的。我以为提问是为了检测学生是否听懂了我所讲授的内容,是为了确保他们能够复述知识点,或是为了验证他们是否达到了我预设的教学目标。在我的课堂上,提问往往被我用作一种“测验工具”——“谁能告诉我这个词的意思?”“这个公式应该怎么用?”“这个历史事件发生在哪一年?”这些问题如同一个个小石子,被我精准地投向学生,期待他们能给出我预期的“标准答案”。一旦学生给出正确答案,我便心满意足地进行下一个知识点的讲解;如果答案不尽如人意,我可能会重复一遍我的讲解,或者直接给出正确答案。那时,我自信于自己能够“问”出学生已知或未知,以为这就是提问的精髓。
然而,随着教学实践的深入,我逐渐感到这种提问方式的局限与苍白。我发现,我的课堂虽然热闹,学生们也乐于回答,但他们似乎习惯了被动地等待我的提问,等待标准答案的揭晓。他们的眼神中,少了一种探索的欲望,一种思辨的光芒。当遇到稍微复杂或开放性的问题时,他们常常手足无措,或者仅仅是鹦鹉学舌地重复我或课本的原文。这种观察让我开始反思:我的提问,究竟是在开启学生的思维之门,还是在为他们划定思维的边界?我的提问,是在激发他们的求知欲,还是在扼杀他们独立思考的潜能?
正是这种深刻的反思,促使我重新审视“我会提问题”的内涵。我开始明白,真正的提问不仅仅是提问者向被提问者索取信息,更是一种高层次的思维互动,一种对学生认知结构和心智模式的深层塑造。它不应是单向的“我问你答”,而应是双向的“问与思,思与问”的循环,是师生共同构建意义的过程。
一、从“知识检测”到“思维启迪”:提问目的的升华
我的反思首先聚焦于提问的目的。我意识到,将提问局限于知识检测,无异于将一片广阔的田野只用来种植单一的作物。提问的真正价值在于其启迪思维、激发兴趣、引导探究的潜力。
- 激发好奇心与求知欲: 我开始尝试用更具启发性的问题开启新课。例如,在讲解一个科学概念之前,我会先抛出一个与学生生活经验相关,但又隐含着该概念原理的问题,让他们感到疑惑,从而产生探究的冲动。例如,与其直接讲“浮力”,不如问“为什么铁块在水里会沉下去,但巨大的轮船却能浮在水面上?”这种问题一抛出,教室里的氛围立刻变得活跃起来,学生们开始猜测、讨论,他们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
- 引导深度思考与批判性思维: 我努力将问题设计得更具深度和开放性,鼓励学生不仅仅停留在“是什么”的层面,更要追问“为什么”“怎么办”“如果……会怎样”。例如,在阅读一篇文章后,我不再仅仅问“文章的主题是什么?”而是会问“作者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叙述方式?这种方式对表达主题有什么影响?”“如果你是文中的主人公,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为什么?”“这篇文章对你的生活有何启示?”这类问题迫使学生超越文本表层,进入更深层次的分析、评价和反思。我发现,当学生被迫跳出舒适区,去面对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时,他们的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才得以真正锻炼。
- 促进知识的建构与迁移: 优秀的提问能够帮助学生将新旧知识联系起来,形成更为完整的认知图谱,并学以致用。我开始尝试设计一些连接性的问题,帮助学生将不同学科、不同情境下的知识融会贯通。例如,在讲解某个历史事件时,我会问“这个事件与我们今天面临的某个社会问题有什么相似之处或不同之处?”“从这个事件中,我们能学到哪些普遍的规律或教训?”通过这类问题,学生不仅能理解单个知识点,更能看到知识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提升知识的迁移能力。
二、从“口头禅”到“雕琢艺术”:提问技巧的精进
提问的目的升华了,提问的技巧也必须随之精进。我意识到,提问不仅仅是随口而出,更是一门需要精心雕琢的艺术。
- 问题的类型与层次: 我开始系统学习布鲁姆分类学等理论,了解知识、理解、应用、分析、综合、评价等不同层次的问题类型。在备课时,我会有意识地设计不同认知层次的问题链,从基础性问题逐步过渡到挑战性问题,确保所有学生都能参与进来,同时又能为学有余力的学生提供深度思考的机会。我发现,先用一些低阶问题建立学生的信心和基础,再逐步抛出高阶问题,效果远胜于一开始就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 开放性与封闭性问题的平衡: 封闭性问题(如“是或否”“选择题”)在某些情境下仍有其价值,但开放性问题才是真正能够激发学生思考的利器。我努力增加开放性问题的比例,鼓励学生发散思维,给出多元化的答案。同时,我学会在学生给出开放性答案后,用追问、反问、挑战性问题等方式,引导他们进一步深入思考,论证自己的观点。
- 等待时间的艺术: 我过去常常在提出问题后,不到两三秒就期待学生给出答案,一旦没人响应,我就会自己给出答案或更换提问对象。反思之后,我发现这是我剥夺了学生思考的时间。现在,我会有意识地延长等待时间,给自己设定一个“思考五秒”的内部规则,允许学生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问题、组织语言。我发现,这短暂的沉默并非无效,而是学生思维碰撞、酝酿答案的关键时刻。随着等待时间的延长,举手回答的学生数量明显增多,答案的质量也显著提高。
- 追问与探究: 提问绝非一问一答的终结。当学生给出答案后,我不再满足于“很好”或“正确”,而是会运用一系列追问技巧:“你为什么这么认为?”“你的依据是什么?”“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如果情况变了,你的答案还会一样吗?”“谁能补充他的观点?”这些追问如同抽丝剥茧,引导学生深入探究问题本质,完善他们的思维链条。我甚至会鼓励学生之间互相提问,让对话在他们之间展开。
- 非语言信息的运用: 我还学会了运用肢体语言、眼神交流等非语言信息来鼓励学生。一个肯定的眼神,一个赞许的点头,都能给学生带来巨大的心理支持,让他们更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使是错误的答案,我也尽量以鼓励的态度引导他们修正,而不是直接否定。
三、从“教师主导”到“学生主体”:提问文化的构建
提问的最终目标,不仅仅是我会提问题,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自己提问题的能力,构建一种以学生为中心的提问文化。
- 营造安全的提问氛围: 我深刻认识到,学生只有在一个安全、包容的课堂环境中,才敢于提问、敢于质疑、敢于表达自己的独特见解。因此,我致力于营造一种“容错”的课堂文化,明确告诉学生:“没有愚蠢的问题,只有未被提出的问题。”我鼓励他们大胆质疑,甚至挑战我的观点,因为我知道,质疑是批判性思维的萌芽。当有学生提出看似“跑偏”或“幼稚”的问题时,我不再简单地驳回,而是会认真倾听,并引导大家思考这个问题的合理之处或引申意义。
- 引导学生提问: 我不再仅仅作为问题的“发布者”,而是努力成为学生提问的“引导者”和“促进者”。我会特意安排“提问环节”,要求学生针对学习内容、实验现象、社会现象等提出自己的问题。一开始,学生们可能不知道如何提问,甚至会提一些过于简单或与主题无关的问题。我会耐心示范,给出提问的范例,例如“你对这个概念最不理解的地方是什么?”“你觉得这个结论还有哪些需要补充的地方?”“这个现象让你想起了什么?”
渐渐地,学生们提问的质量和深度都有了显著提升。他们开始从被动的知识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的知识建构者和意义探索者。
- 学生互问互答: 最终极的提问文化,是学生之间能够自然而然地进行提问与讨论。我鼓励学生在小组合作学习中互相提问,在课堂辩论中质疑对方观点,在探究性学习中共同设定问题并寻求解决方案。当看到学生们围绕一个问题展开激烈而富有建设性的讨论时,我感到由衷的欣慰,因为这标志着他们已经从“被喂养”走向了“自主生长”。
四、提问反思的挑战与持续精进
当然,我的提问教学反思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其中也充满了挑战。
- 时间压力: 深度提问和充分的讨论需要时间,而课时有限,这常常让我感到教学进度与深度之间的矛盾。我正在学习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通过精简其他环节,为深度提问腾出空间,并探索如何将深度思考延伸到课外。
- 学生差异: 面对不同认知水平、不同学习风格的学生,如何设计既能照顾到全体,又能激发个体的提问策略,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正在尝试运用分层提问、小组讨论与个别辅导相结合的方式,尽可能满足不同学生的需求。
- 自身思维惯性: 尽管意识到了问题,但有时在教学的惯性下,我仍会不自觉地回到“简单提问—快速回答”的模式中。这提醒我,反思是一个持续的过程,需要时刻保持警觉和自我修正。
“我会提问题”这份反思,对我而言,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探索过程。它让我从一个仅仅关注“教了什么”的传授者,转变为一个更关注“学生如何学”的引导者;从一个仅仅输出知识的教师,转变为一个与学生共同探究、共同成长的学习者。我深知,提问的艺术在于其灵活性、适应性和洞察力。它不是一套僵硬的公式,而是需要根据具体情境、学生特点和教学目标而不断调整和创新的策略。
未来,我将继续深入研究提问的哲学和心理学基础,尝试引入更多元的提问工具和技术,如Socratic Seminar(苏格拉底研讨法)、PBL(项目式学习)中的问题引导等。我将持续记录自己的提问实践,分析其有效性,并与同行们交流探讨,不断优化我的提问策略。
因为我坚信,真正的教育,不是把篮子装满,而是把灯点亮。而提问,正是点亮学生内心那盏灯最有效、最持久的火焰。我会提问题,不仅是我的教学能力,更是我教育理念的体现,是我对学生未来负责的承诺。这场反思,将伴随我的教学生涯,引导我不断向前,成为一名更智慧、更有温度的教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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